2025年6月23日

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,超过8亿中国人摆脱了贫困。中国的中产阶级从几乎没有,扩大到大约4亿人。村民们搬到了城市。数以千万计的人成为家中第一个上大学的人。
今天,中国的经济增长已经放缓。随着工资停滞不前,工作岗位逐渐消失,社会向上流动的希望正在破灭,尤其是对那些出身普通的人来说。
对许多像鲍里斯·高(音)这样的人来说,中国梦已经遥不可及。
他的父母从国有工厂下岗后,父亲开出租车,母亲留在家里。一家人的生活捉襟见肘。为了省钱,母亲取消了学校的短信服务,导致他错过了家庭作业和学校活动的通知。
但是鲍里斯·高特别努力。2016年大学毕业后,他勤奋工作,积极存钱,在香港读了研究生。自2024年以来,他的求职一波三折。一家公司要求他在试用期无偿工作。因为两个月未领到工资,他辞掉了另一份工作。还有一家公司拒绝他,是因为他在中国大陆以外接受教育,这使得他在政治上不可靠。
在一次面试中,他被问及父母的职业,这在中国并不罕见。“你的家庭社会地位很低,”鲍里斯·高被告知,并且没有得到这份工作。
“对他们来说,坚持不懈是一种缺陷,”他说。“如果你必须拼命奋斗,那就意味着你不够好。”
在中国,对不平等的焦虑正在加剧。特权家庭的子女不仅继承财富,还继承了有声望的工作和强大的关系网。而劳工和农民的孩子,无论多么努力或受过多么良好的教育,往往难以取得突破。
北京的大学生。在中国,对不平等的担忧与日俱增,因为即使受过教育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。
这种情况,对于美国和其他一些发达国家的许多人来说都很熟悉。但在中国意味着更严重的后果。人们的平均生活水平更低,社会保障体系也更加脆弱。
网络上以一种讽刺的方式捕捉到了这种幻灭感。其中一个流行语是“拼爹”, 这是一个对裙带关系的尖刻说法,意思是“靠父亲来竞争”。另一个流行语是“县城婆罗门”,讽刺那些通过垄断关系和工作获得地位的小镇精英。
最近,一位与医生发生婚外情的实习医生被怀疑资质有问题,对特权的不满情绪随之爆发。人们注意到,她的父亲领导着一家大型国有企业,她的母亲是一所大学的高级官员。经过调查,她的行医执照被吊销。
网上的争论激起了人们的愤怒,认为在今天的中国,家庭关系,而不是价值,才是晋升的关键。
“在当前优质教育资源竞争激烈,毕业后工作难找的情况下,公平尤其是实现社会情绪平稳的关键事项,”官方小报《环球时报》退休主编胡锡进写道。
为了理解这种转变,我呼吁中国人给我写信,告诉我他们从工人阶级出身努力向上发展的经历。我收到的所有回复都来自男性。我采访了其中的五位,年龄在25岁到49岁之间。由于担心政府的报复,他们要求我只使用他们的姓氏或英文名。
无论多么有抱负,工人和农民的子女在向上流动时往往都会面临巨大的障碍。
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两位没有上过大学,但却搭上了本世纪初中国经济增长的便车。他们现在担心自己会倒退,回到起点。
其中一位要求我只透露他姓赵,他高中辍学后成了一名煤矿工人。三年来,他在黑暗、冰冷的矿井里轮班工作,每班工作八小时。后来他搬到北京从事表演工作,做过一段时间的电影临时演员。
2014年,中国房地产市场蓬勃发展。赵先生开始从事房地产工作。他每月约5000元的工资与他当矿工时的相当,但他说,“我可以看到太阳,过上正常的生活。”
2017年,他成了一名抵押贷款经纪人,工资增加了几倍。2020年的一个月,他赚了约10万元。他结婚了,还买了车。
接着,房地产市场崩溃了。他去年没有任何收入。他曾考虑过回到矿上,但一想到那个黑暗的世界,他就感到厌恶。现在,38岁的赵先生和妻子靠她每月3500元的工资生活。要孩子是不可能的。
“我进退两难,”他说。“更好的生活遥不可及,我又不能落到重新开始的地步。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。”
我采访的三位90后年轻人自称是“小镇做题家”。这是一个俗语,用来形容那些相信教育能提升地位的奋斗者,结果,他们却发现自己被精英网络拒之门外,从事着没有前途的工作。
这三个人在农村和工人阶级家庭长大,通过努力工作和上大学而超越了父母的社会阶层。但他们都知道,要完全摆脱自己的社会经济背景是很难的。
其中两名学生因为学费问题,不得不放弃了外国名校的入学资格,一个人放弃了哥伦比亚大学,另一个人放弃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。
他们三个人都回忆说,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,父母很少关注他们的教育。
对一些中国学生来说,教育让他们看到了不平等。
他们的教育经历与中国许多中上层家庭的孩子截然相反。这些父母强迫孩子去上数学和计算机课,钢琴课和英语辅导。他们害怕孩子“输在起跑线上”。与中国的工人阶级相比,这些家庭与美国同阶层家庭的共同点可能更多。
对于我采访的三位小镇做题家来说,他们所受的教育让他们看到了不平等。
其中一位名叫加里·梁(音)的学生说,他小学同学的父母大多在工厂工作。到他上中学的时候,大多数同学的父母都是白领。一个同学在家有英语外教。
当加里·梁进入中国中部的一所名牌大学时,这种反差更加强烈。他的一个室友的父亲是地方党委书记;另一个室友的父亲是一所大学的院长。
当室友去吃馆子的时候,加里·梁靠大学食堂勉强度日,给高中生当家教赚点外快。当时,他不明白室友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,在学校里建立关系网。
“这很不公平,”正在日本攻读博士学位的梁先生说。“你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,然后你意识到有些事情对其他人来说要容易得多,或者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难。”
中国广州一家制衣厂的夜班。
在中国,进入国有企业是炙手可热的晋升之路,国企可以提供稳定的精英职位。但要实现这一目标,可能需要合适的关系。
约西·唐(音)是一名农村出身的理科毕业生,他想改变自己的职业生涯,摆脱科技行业艰苦的工作文化。他的父亲是一名体力劳动者,曾经开过一家小公司,他请村里的亲戚帮儿子在银行找到一份工作。约西·唐提交了两份申请,但都没有得到面试机会。
后来又回到科技行业工作的约西·唐说,当经济好转时,国有企业的工作偶尔会流向他这种家庭背景的人,但现在,他说,“它们被视为最安全的选择,所以它们在同一个阶层中流动。”
“它们被囤积起来,不对外分享,”他说。